師生情緣
去年十二月初妹妹返台，告知我：「您的學生在找您。他說：『我是你姊姊的學生，從一年級教到六年級上學期才受聘去台北教書。』」由這幾句話，我確定他就是我的學生，但名字與面貌卻無法拼湊在一起。
於是我翻箱倒櫃，只找到一張民國五十一年（一九六二年）六月十日二年二班的照片（見圖），至今已超過一甲子。苦尋逝去的歲月片段，為何只有這張照片隨我飄洋過海？如今憶起仍令人哀傷。
炎炎夏日，台灣南部太陽像火球似的炙熱，小朋友無處去，三五結伴跳入小河裡戲水消暑。其中有名學生和表弟去家屋後的海邊踏浪而行，玩得不亦樂乎！忽然一陣大浪襲來，我的學生來不及逃，瞬息間被洶湧的浪潮捲走。不幸的消息驚動了學校及鄉親，他的父母心碎了，我則夜夜失眠。
他三天後才被海防人員在沙灘上尋獲，一個活潑經常笑嘻嘻的開心果，憨態可掬的容顏就從此消失。他最後的作業寫著：「小魚兒游到大海……」，沒想到如天使般的他跟著魚兒游到大海去了。冥冥之中自天意，不禁令人哀痛。
學期結束前幸好大家拍了一張全班團體照，留下了他最寶貴的容貌，見他依然在同學間排排站，笑得好開心。開學了，他的座位空著從此缺席了，心中的痛難以平撫。這次的意外令同學們難過了一陣子，彼此更親近，也註定了往後五年多的相惜相知。
那時我們學校是新成立的僑校，縣政府每年都會派剛畢業的新老師來就任，年年都有新面孔，在本地出生的老師卻不多。當時家父任職鄉公所的戶籍課長，為鄉裡公認最正直的人，對我的期望很大，因此成了竭盡全力的好老師。我的努力，帶來學生考試成績年年居冠，才藝比賽也得到很多獎項。看著他們純真的臉龐，就像我家小妹、小弟一樣，討人喜愛，感覺教書是一種樂趣。
我們一起溫書、一起打躲避球，一起遠足……，琅琅書聲伴著歡笑。可愛的你，幸運的我，歡笑聲滿庭園，溫馨如一個大家庭。
眼看著別的班級年年換老師，而我的學生五年間只有一位級任老師，直到我受聘去台北教書才離開。當時在鄉裡或台灣恐怕再也找不到這種例子，可能是破天荒的第一人。也許我們有緣，也感謝受到校長及家長的器重，這份師生緣讓人難忘。
歲月悠悠往事如煙，越走越無聲，最後音訊中斷。真後悔當時走得太匆促，沒帶走學生名冊；返鄉時又太多雜事羈絆，緣慳一面，留下此生最大的遺憾。但腦海裡卻依然保存著每一名學生純潔無瑕的面貌，永遠刻畫在我心中，若有來生再續前緣。
本文已發表於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2023-07-27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