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竹復甦
三十多年前，來自越南的華裔同事差人送來盆栽竹子給我，她知道我喜歡竹子四季青翠、修長又勁挺的葉子，特別向專門賣樹苗的批發商買來的。
她家院裡有一排竹林，對養竹特別有心得，告誡我竹子的根長得快又茂盛，能在短時間內到處流竄，不斷蔓延扎根，千萬不要把竹子種在與隔鄰的圍牆邊。
為免後患無窮，於是把它栽在一個大塑膠盆內，每天澆水，細心呵護。幼竿原是綠色的，不知何時逐漸出現紫斑，最後全部變為紫黑色。披針形的葉子，一叢叢在枝頭末端，迎風搖曳，好飄逸。
古人愛竹，文人墨客為它揮毫吟詠，繪畫抒懷。蘇東坡曾在《於潛僧綠筠軒》中說：「寧可食無肉，不可居無竹。無肉令人瘦，無竹令人俗。人瘦尚可肥，俗士不可醫」；而鄭板橋喜竹愛竹一生以竹為伴，畫四十年的竹子，終於悟出繪畫須去繁雜提煉精髓的道理。他畫的竹子體貌疏朗、筆力瘦勁，自有自己一番成就超凡脫俗的風格。蘇東坡和鄭板橋一生如竹般淡泊名利，清雅脫俗，亮節高風，不同於只追逐世俗名利的人，這是我景仰和鍾愛種竹子的緣由。
這盆竹子來我家後，沒落地生根，仍蝸居在換過的大塑膠盆內，像老奶奶裹小腳，不自由又無處伸展，環桶繞成圈圈糾結的粗根，一待三十多年真委屈了它。眼見盆子容不下擁擠的枝節，有爆盆之虞，決定讓它們分家，另闢居所。
沒想到要移植時竟是困難重重，粗根盤踞緊咬住硬土糾纏不清，最後只好請出電鋸把外盆劈開。清除掉舊土，把盤根錯結的粗根修剪後，換上大桶再加新土，灑上水，整頓好了舒適的家，靜待它再長根抽芽。 原以為竹子搬新家後萬事就緒，沒想到有一天外子竟大叫：「竹子枯死了」！我心疼地飛奔至泳池邊一看，所有的葉子乾枯掉滿地，前功盡棄，要它神回大地，幾乎不可期，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能耐，卯足全力一心一意想救回。
把它移至陰涼的柿子樹下，早晨迎著晨曦，午後有樹影遮陰，早也看晚也看，日日掛著心，持續著每兩天澆一次水，仍氣若游絲，也許傷得太深久久不見活力。心急如焚，天天對竹子祈禱，希望早日回春。
耐心的呵護及等待，皇天終於不負苦心人，終於醒過來。第一棵竹子在第十天後長出幾片小小的翠綠嫩牙，第二棵也抽芽了，唯獨第三棵尚未看出生機。看到這些小小狹長的小綠葉，眼睛發亮，心中燃起無限希望，要它恢復舒展、鮮綠茂盛如昔，恐怕也許還要半年吧。
因自己的疏忽，在夏日炎熱的陽光下缺水，幾乎斷送三棵秀麗的紫竹，幸好它韌性夠強，挺過這一劫，脫胎換骨長出的葉子更翠綠更壯，真是幸運！神奇的生命力，由垂死而復生，讓我倍覺珍惜。它告訴我任何事不要太早放棄。
本文已發表於世界日報家園版 2022-08-24
